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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诗歌作品赏析

【马雅可夫斯基】

20世纪俄罗斯最具争议性的诗人。出身于格鲁吉亚库塔伊西省的一个林务官家庭。1906年迁居莫斯科。求学期间因参加革命活动曾三度被捕。1911年,与布尔柳克、赫列勃尼科夫等共同发起未来主义运动。十月革命后,马雅可夫斯基以饱满的热情参与苏维埃文化的建设,声称要接受“社会订货”,要成为“大嗓门的鼓动家”,喊出“时代的最强音”,为此发表了一系列作品,包括长诗《列宁》《好》等,赞美新生的政权。1930年,因文学流派之间的纷争和爱情的失意而自杀。在20世纪俄罗斯诗人中间,马雅可夫斯基堪称“被人引用最多,而受人理解最少”的一位。他的作品音调嘹亮、节奏鲜明,用词简洁、尖锐,意象奇诡而富于跳跃性,充溢着强大的生命本能和尼采式的极端主义激情,非常适合舞台上的朗诵与表演,这一写作风格接续了俄罗斯诗歌的吟唱传统,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夜】

深红的和苍白的被揉皱和抛弃,

向葱茏绿色撒出一串串金币,

分发燃烧着的黄色扑克牌,

交到窗户伸出来的黑手掌里。

瞧见楼房身披一件蓝色的外套,

林荫道和广场并不感到奇怪。

灯光如同一道道黄色的伤痕,

给晨跑者的脚踝戴上订婚的镯子。

人群——这只动作敏捷的花猫——

受着门的诱惑,躬起身子在游动;

每个人都想从笑声铸成的巨块中

抽取点什么,哪怕一丁点儿也成。

我感到裙子的利爪在招引,

向它们的眼睛挤出一个笑容;

黑奴们额头涂抹鹦鹉的翅膀,

敲着铁皮唬人,大笑着起哄。

【而毕竟】

街道塌陷,如同梅毒患者的鼻梁。

河流——情欲泛滥,馋涎四溢。

花园脱光衣裙,甩落最后一片树叶,

不知羞耻,懒懒地摊开在六月里。

我走到广场上,

把烤焦的街区

扛在脑袋上,恰似火红的假发。

人们感到恐怖——从我的口中冒出

未经咀嚼的呐喊,它还蹬动着脚丫。

但人们不会责怪我,不会谩骂我,

我被当作先知,鲜花铺满我的脚印。

所有鼻梁塌陷的人全都知道:

我——是他们的诗人。

我担心你们可怖的审判,就像害怕小酒馆!

妓女们把我看成圣人,高高抬起我,

穿过一排排燃烧着的楼房,

呈献给上帝,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上帝被我的小书感动得放声痛哭!

这哪还是词句,它们分明是一团痉挛;

上帝挟着我的诗句到处奔波,

喘着粗气,向自己的熟人朗诵它们。

【月夜】

月亮将升起,

露出少许

淡淡的银光。

顷刻,满月儿在空中漂浮。

或许,这是上帝

用一把

美妙的银勺

抠挖着星星的耳朵。

【穿裤子的云(序诗)】

你们的思维

正靠在柔软的脑髓上进行幻想,

仿佛偷吃的仆人躺在油污的沙发床上,

我要用心脏血淋淋的布头逗弄它:

尽情地嘲弄,我无耻而刻薄。

我的灵魂没有一根白发,

它也没有任何老者的温情!

我嗓音如雷威震世界,

我大步行走——无比俊朗,

二十二岁的青年。

温柔的人们!

你们在小提琴上寄托爱情。

粗鲁者把爱情平放在定音鼓上。

你们不像我,把自己翻转,

让全身布满连绵的嘴唇!

赶快出来学着点吧——

走出客厅,穿着锦衣,

天使联盟端庄的官太太。

她冷静地翻阅这些嘴唇,

仿佛厨娘在查看烹饪指南。

随你们的便——

我将变成狂热的食肉者,

——像天空一样变幻不定——

随你们的便一

我将变得无可挑剔的温柔,

不再是男人,而是——穿裤子的云!

我不信有鲜花盛开的尼斯存在!

我将再一次去赞美

破旧如病床的男人,

赞美被用滥如熟语的女人。

【五月小调】

绿色的嫩叶片——

不再是冬天。

前进

在纯净如洗的旷野——

有我,

有你,

我们。

春天在枝头四下晾晒

洗净的物品,

我们快乐又年轻,

前进!

前进!

前进!

印花布上,纸片上,

到处是火光,

一杆杆红旗

高擎!

高擎!

高擎!

春天漂洗过的

街道无比欢欣。

列队向前进,

我们,

有你,

有我。

【格·伊万诺夫】

俄罗斯侨民诗歌“第一浪潮”的重要诗人。出身于科文省的一个贵族家庭,父亲是一名退伍军官,母亲的先祖是移居俄罗新的荷兰贵族。他的早期创作受未来派影响,诗风夸张而华丽,后转向阿克梅派,在写作中表现得较为节制和严谨,注重展示表现对象的具体性和客观性,遂成为该派的重要代表。1922年,诗人离开俄罗斯。先后侨居于意大利的罗马和帕维亚。1923年,迁居法国巴黎。侨居给诗人的物质生活带来极大的困难,但为他的精神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他力图打破“艺术的谎言”,代之以生活的真理,哪怕是充满了“荒诞性”的真理。成熟期的伊万诺夫流露出较强的怀疑意识,以精美的艺术形式昭示了生存的悲剧性,被评论家认为“是一名比法国人超前多年的俄罗斯存在主义诗人”。

【我已不再需要音乐】

我已不再需要音乐。

我再也听不到音乐。

让它像一堵黑色的墙壁,

朝着星星自行升起来,

让它像一道黑色的波浪,

悄悄地自行散成碎末。

音乐改变不了什么,

音乐给不出任伺帮助,

它只会哭泣,发出金属的声响,

蛊惑人心,然后躲进黑夜……

【请你和我说一会儿废话】

请你和我说一会儿废话,

请你和我谈一谈永恒,

让鲜花躺在你的手心,

像春天刚刚分娩的婴儿。

你如此漠然,又是如此忧伤。

你就像音乐可以宽恕一切。

你如此漠然,就像春天,

就像春天,你不可能不忧伤。

【镜子们相互映照着对方】

1

镜子们相互映照着对方,

相互歪曲着对方的形象。

我相信的并非是恶的不可战胜,

相信的只是失败的不可避免,

并非是点燃我生命的音乐,

只是由于怜悯而残剩的灰烬。

2

命运的游戏。善与恶的游戏。

智力的游戏。想象力的游戏。

“镜子们相互映照着对方,

相互歪曲着对方的形象。”

人们对我说——你赢得了这场游戏!

可反正都一样。我再不会参与这游戏。

假设如此:作为诗人,我永远不死,

因为呀,作为一个人,我逐渐在死。

【我把绝望变成了一场游戏】

我把绝望变成了一场游戏,

其实,为什么要叹息和哭泣?

哦,别觉得滑稽与可笑,

说什么我活不过下一个星期?

我当然会死——哪怕再活上

十年,甚至二十年。

没有人会可怜,也没有能力可怜。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溜走。

【叶赛宁】

俄罗斯意象派诗歌最重要的代表。出身于梁赞省的一个农民家庭。从教会

师范学校毕业后,叶赛宁来到莫斯科,在一家印刷厂当校对工,同时参加

一些文学艺术活动。1915年结识了勃洛克、戈罗杰茨基等诗人,受到了后

者的赞赏与鼓励,进入了一个创作的鼎盛期。1921年,与美国著名舞蹈家

邓肯同居并结婚,随后游历欧美。三年后,这段婚姻破裂。1925年,诗人

在极度的精神危机下自缢身亡。他是一位浪漫气质极为浓厚的诗人,在创

作中善于使用色彩的点染,着意于诗歌的绘画美,表达个人复杂多变的情

绪感受。作为“最后一位乡村诗人”,他有时也与克留耶夫并称为“新农民

诗歌”的双璧,以善写田园风光和自然景象而留名于后世。他的作品语言

清新、自然,节奏明快,意境优美,表达了对乡村生活与大自然的无限眷

念。或许针对这些特征,高尔基充满感慨地说道:“叶赛宁与其说是一个

人,倒不如说是自然界特意为了表达对一切生灵的爱和恻隐之心而创造出

来的一个器官。”

【狗之歌】

清晨,在堆放黑麦的小库房里,

一排蒲席闪烁着金光,

一只母狗生下七只狗崽,

七只狗崽毛色一溜棕黄。

母狗伸出舌头,抚爱狗崽,

一直舔梳到傍晚,

它那暖融融的肚皮下,

流淌的乳汁雪一样白。

黄昏时分,一群母鸡

纷纷跳上炉口前的平台,

主人铁青着脸儿走来,

把七只狗崽装进了麻袋。

母狗便追踪着主人的脚印,

沿着一个个雪堆奔走……

尚未封冻的平静水面

久久地、久久地在颤抖。

母狗精疲力竭地爬回来,

边爬还边把两肋的汗水舔,

它将农舍上空的一轮月亮

认作是自己的一只狗崽。

它凝望着蓝幽幽的天空,

大声地狂吠,哀号不休;

可纤细的月亮滑动着

隐人山冈背后的田野。

恰似面对人们击狗逗乐,

它把投来的石块当作食物;

两只狗眼滴溜溜滚动,

恰似一对金星在雪地上陨落。

【呵,上帝】

呵,上帝,上帝,这个深穴——

就是你那蔚蓝色的肚皮,

金灿灿的太阳宛若脐眼,

凝视着里海的嘴唇。

你用星星的钩子串联成光线,

你抓住我们不肯放松,

将岁月当作一个个鱼笼,

抛进湖泊眼睛的瞳孔。

可是,鲶鱼不会游进

渔夫小小的笼式张网,

霞光也不能用拉网

将我拖进你寂静的房中。

到大地上来吧,不用穿裤子,

你可尽情泼溅泥浆和水花。

你把沸腾的东方磨成碎末,

纷纷洒向我们的肉体。

还有,张开火焰的嘴巴,

烘烤人们的情欲和私处。

把我像鸽子一样带走,

去到你那蓝色丛林的隐修所。

【我是乡村最后一名诗人】

我是乡村最后一名诗人,

我在诗中赞美简陋的木桥。

我置身落叶缤纷的白桦丛,

参加它们告别的祈祷。

这蜡烛是血肉之躯制成,

在金色的火焰中逐渐燃尽;

月亮如同挂钟一样呆板,

敲响喑哑的午夜十二点。

【希巴乔夫】

苏联时代著名的抒情诗人。出身于南乌拉尔地区的一个农民家庭。由于家

境贫寒未能接受完整的学校教育。十月革命以后,先后在高等军事师范学

校和“红色教授”学院学习,同时还受到了一部分现代主义诗歌的熏染,

宣传“宇宙雄辩派”的艺术观点。他的作品主要歌颂爱情和自然,以音韵

和谐,词语简洁、明快著称,在具体写作上,经常将爱情与劳动和建设结

合在一起,因此,被称之为“新爱情的纪念碑”。

【你要善于珍惜爱情】

你要善于珍惜爱情,

随着岁月加倍地珍惜。

爱情并不是月光下的漫步,

也不是长椅上的叹息。

什么都会出现:有泥泞,也有雨雪。

要知道需要一辈子相依。

爱情就像一支美妙的歌曲,

但谱写好这歌曲并不容易。

【有一本永恒的爱之书】

有一本永恒的爱之书。一部分人

匆匆地浏览了几个页码,

另一部分人,忘掉一切地将它阅读,

用泪水来浇灌词语。

这本书已被诵读了成千上万年。

它的每一个词句都让我寝食难安。

【伊萨科夫斯基】

苏联时代最为出色的抒情诗人之一。出身于斯摩棱斯克省一个贫苦的农民

家庭。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伊萨科夫斯基发表了第一首诗《士

兵的请求》,引起了诗坛的注意。十月革命后,长期在家乡的报纸担任编

辑,提携和帮助了包括特瓦尔朵夫斯基在内的一大批青年诗人,形成了著

名的“斯摩棱斯克诗派”。他善于刻画抒情主人公细腻、复杂的心理感受,

作品的语言简练、清丽,富于旋律感,因此,有不少作品作为歌词被谱上

曲子得到了广泛的传唱。

【告别】

命令下达:他向西出发,

她呢——派往另一个方向……

共青团员整装待发,

奔赴国内战争的战场。

要出发,临行前要告别,

离开安宁的家园。

“离别时分,亲爱的,

可有什么对我倾诉?”

亲爱的姑娘说道:

“我整个身心都希望,

倘若必死,就只一瞬,

倘若受伤,不能太重。

而最强烈的愿望却是,

我的同志,我祝愿,

很快带上你们的胜利,

回到亲爱的家园。”

他抓紧女友的小手,

凝视姑娘的俏脸,

“我也给你一个请求——

一定要给我写信。”

“可我又往哪里邮寄?

如何知道你的行踪?”

“没关系。”他轻声说道,

“写吧……寄到哪都成!”

【喀秋莎】

苹果花与梨花竞相盛开,

柔雾开始漂浮在河面。

喀秋莎正向这河岸走来,

这陡峭而高耸的河岸。

她一路哼着歌曲走来,

歌唱草原上灰蓝的雄鹰,

歌唱她热恋的心上人,

珍藏着他的每一封书信。

你啊,歌声,少女的歌声,

你追随明媚的太阳飞翔,

带上喀秋莎的一腔情意,

送给遥远边疆的战士。

让他铭记这平凡的少女,

让他聆听她怎样在歌唱,

让他守卫每一寸国土,

喀秋莎为她把爱情珍藏。

苹果花与梨花竞相盛开,

柔雾开始漂浮在河面。

喀秋莎正向这河岸走来,

这陡峭而高耸的河岸。

【孤独的手风琴】

黎明前的一切又重归沉寂——

房门不再吱吱响,灯火不再忽闪,

唯一的动静——街上的某处,

一只孤独的手风琴在徘徊:

时而去向广阔的田野,

时而又折回到大门边,

仿佛在黑暗里寻找什么人,

但无论怎样都一无所获。

深夜的凉意从田野飘来,

带着一股浓烈的苹果花香……

你总得承认——你要的是什么人,

年轻的手风琴手,你倒是说句话。

或许呀,你的幸福并不遥远,

只是她并不知道——你在将她等待……

你为何整夜都在孤独地徘徊,

你为何让所有姑娘无法入眠?!

【波普拉夫斯基】

俄罗斯侨民诗歌的重要代表。出身于莫斯科一个音乐世家。父亲原籍波兰,

母亲是波罗的海沿岸的旧贵族后裔。1921年随父亲侨居巴黎,在那里接触

了不少流亡国外的俄罗斯艺术家、诗人和作家,逐步确立了自己的写作风

格。1935年因吸食海洛因过量中毒死亡。他生前的诗名只在一个很小的圈

子里得到承认,仅在公开杂志上发表了二十多首诗歌。波普拉夫斯基的诗

歌关注现代社会的发展与个性的危机之间的冲突,表现出明显的超现实主

义写作倾向,主张用非逻辑的手段来反映世界之偶然性和荒诞性,努力发

掘梦幻与潜意识的合理性,把日常生活中看似无法结合在一起的事物相联

结,寻找出世界隐秘的同一性,这意味着他对写作的自由进行了淋漓尽致

的发挥。

【星星地狱】

喂,你听!疯狂的星星模仿着夜莺,

在睡思昏沉的花园上空歌唱。

天使们离开飞艇,默默地降临,

带着慈爱的微笑踏上积冰。

她点燃了一丛绿色的火焰,

在海船上空,走进回归线的夜晚。

大副站在舵盘后面脸色发白,

而女乘客出神地凝视着天空。

在声响中迷失,在山峰上点燃,

穿着冰雪衣裳的玻璃男孩在那里睡觉,

他蒙住了眼睛开始哭泣,

像温柔的烟雾似的逐渐溶入霞光。

她仿佛觉得:她在地狱中开放。

她在深夜的舞会上旋转。

像一颗纸质的星星一般倒在地上,

她躺在破碎的灵魂中间。

她突然苏醒;寒意飘进了灌木丛,

她在基督的手心闪烁。

【黑色的圣母】

——致弗拉基米尔·安德列耶夫

黑暗的、美好的、空虚的

日子发蓝,呈现淡淡的紫色。

有轨电车上,人们无精打采,

有的耷拉着神圣的脑袋,

有的摇晃幸福的脑袋。

正午所监视的柏油路在沉睡。

仿佛是,在空气中,在尘霾里,

列车一刻不停地掠过。

人群的脚步声喧哗起来,

电线上挂着价格低廉的路灯,

而在贫瘠的林中空地上,

单簧管和小提琴开始死亡。

又一次,面对这副棺木,

分娩出神奇的声音。

为了出自汗湿手掌的黑啤酒,

音乐家偿付了双倍的报酬。

那时,穿着红色制服的马队,

大汗淋漓,厌烦了节日,

阅兵式殿后的是炮队,

无动于衷地走过去。

在头顶上空,呕吐的气味,

礼花呛人的烟雾,与尘土、

香水、汗臭、骑兵急闪的喧闹

相互混合在一起。

目空一切的年轻人

穿着下摆宽大无边的裤子,

突然听到幸福短促的射击,

波涛中红色月亮的飞翔。

突然,在长号的嘴唇间响起

雾中旋转的圆球的尖啸。

在致命的梦境里,黑色的圣母

伸开双手,粗野地喊叫一声。

而透过夜晚的、神圣的和地狱的暑热,

透过单簧管在其中歌唱的紫烟,

行走了几百万年的白雪

开始无情地飞来飞去。

【死亡的玫瑰】

——致格奥尔格·伊万诺夫

在黑色的公园我们迎接春天,

便宜的琴弓悄悄地走了调,

死亡降临到气球上,

触碰恋人们的肩膀。

玫瑰的黄昏,风儿吹送玫瑰。

诗人在田野上勾勒素描。

玫瑰的黄昏,玫瑰散发死亡的气息,

绿色的雪在树枝上走动。

幽暗的空气播撒着星星,

在绿色海洋之上的售货亭里,

应和着马达声,夜莺在歌唱。

结核病的瓦斯在燃烧。

轮船朝向星空驶去,

精灵们在桥上挥舞头巾,

透过幽暗的空气闪现,

火车头在高架桥上歌唱。

幽暗的城市向着群山逃跑,

黑夜在舞厅旁喧闹,

士兵们即将离开城市,

在车站里喝着高浓度的啤酒。

月球在简易舞台上空飘浮,

很低—一很低,触及灵魂,

但从林荫道那边,伴随微弱的管乐声,

旋转木马挥手招呼夫人们。

被无限的玫瑰映衬着的春天,

微笑着朝向苍穹退去,

黑黢黢地张开——蓝色的扇子,

上书清晰的题词:死亡。

【扎博洛茨基】

20世纪俄罗斯哲理抒情诗的代表人物。出生在喀山附近一个名叫库克莫尔的小村庄。父亲是一名农艺师,母亲曾是一名乡村中学的老师,后因失声而放弃了这一职业。曾考入莫斯科大学语文系,后转入彼得堡的赫尔岑师范学院语文系,1925年在该校毕业。1938年3月19日,突然被捕,被指控的罪名是从事“反苏维埃的宣传活动”,被流放到远东的集中营服苦役。1958年秋天,诗人因心肌梗死离开了人世,被埋葬在新处女公墓。早期创作阶段,扎博洛茨基有很强的形式主义特征,表现出强烈的另类特征,刻意追求某种“非逻辑”“超理性”的风格,塑造了不少怪诞、夸张、古怪的抒情形象。晚期的作品大多显示出一种“豪华脱尽”的气象,从揭露人的委琐转向对崇高人性的挖掘,由早年辛辣的讽刺转为温情的叙述,只是它们比以前更音乐化、更富于激情,显现出某种新古典主义的风格。

【秋天的标志】

当白昼逐渐消逝,大自然

并非自愿地选择照明的光亮,

一大排秋天的人工园林

屹立在空中,仿佛干净的楼房。

苍鹰在林中生活,乌鸦在林中过夜,

云朵像幻影一样成群地移栖。

秋天的树叶因为干缩而翘曲,

覆盖了整个大地。在远方,

一个巨大的生物迈着四条腿

在行动,哞哞地走进雾蒙蒙的村庄。

公牛,公牛!你果真不再是沙皇?

槭树的叶子令我们想起琥珀。

秋天的精神,请赐我力量抓住鹅毛笔!

在空气的结构中——有钻石的存在。

公牛在拐角处隐没,

在大地的尽头,太阳

像一个雾蒙蒙的球体悬挂高空,

不住地闪烁,一片血红。

在眼睑下转动圆溜溜的眼睛,

一只大鸟俯冲下来。

它的动作体现着人的某种存在。

至少,人已用胚胎的方式

悄悄地隐匿在宽大的翅膀底下。

金龟子在树叶丛中微微打开一间小屋。

秋天的建筑。里面是精密的结构,

依次配置了空气的场所、树林与小溪,

安排了动物与人类,

空气里飞舞着一卷卷螺旋状的

树叶,呈现一个特别的世界——

那就是我们在其他的标志中所做的选择。

金龟子在树叶丛中微微打开一间小屋,

摆好三角形的点心,四下打量,

金龟子挖掘出各种各样的小草根,

把它们团成一小堆,

然后吹响自己小小的号角,

再一次躲藏起来,像一名小天神。

可是,风来临。曾经洁净的一切,

开阔、明亮和干燥的一切,

全部变得灰暗、模糊和令人厌恶,

不可辨认。风驱赶烟雾,

让空气旋流,成群地吹落树叶,

在大地的上空如同火药一般炸裂。

于是,整个大自然开始变得疏懒,

槭树的叶子,就像铜币似的

丁丁当当击打一根细小的树枝。

而我们应该明白,这是一个徽记,

大自然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它即将进入年轮的另一个时间。

【昨天,反复思考着死亡】

昨天,反复思考着死亡,

我的灵魂突然变残酷。

可怜的一天!古老的

大自然从森林的黑暗中望着我。

分离之不可忍受的忧愁

刺透我的心,而在这一刻,一切,

我听到一切,——黄昏小草的歌唱,

水的絮语,石头僵死的呼喊。

而我,一个活人,在旷野漫游,

无所畏惧地走进树林,

死者的思想如同一根根透明的木桩

在我的周围站立,直抵天空。

簇叶之上,可以听到普希金的声音,

赫列勃尼科夫的小鸟在水边歌唱,

我也会遇见石头。石头凝然不动,

石面上浮现斯柯沃洛达1的面庞。

一切的存在,一切的民族

都在守护不朽的生存。

但我本人并非大自然的孩子,

而是它的思想!善变的理智!

【变形】

世界变幻莫测!我也变幻莫测!

我仅仅只有一个名字,

的确,我被命名的事物,

非我独有。我们有很多。我活着。

在我的血液尚未凝固之前,

我死过不止一次。哦,从自己的躯体

我剥离过多少死者的躯体!

倘若我的理智能够恢复视力,

把锐利的目光向大地凝注,

它会发现,在坟墓深处

躺着的我。它会向我展示

我,在海浪中晃荡的我,

随风飘向看不见的远方的我,

我可怜的骨灰,曾经如此可爱的遗骸。

但我还活着!精神越来越纯洁、

更圆满地笼罩神奇的造物。

大自然活着。新鲜的牧草

和死的标本还活在石头中间。

环环相扣,形式套着形式。世界

在它整个鲜活的建筑学中——

是奏响的管风琴,小号的海洋,无论

在快乐、在风暴都不死的键盘乐器。

万物变幻莫测!从前的一只鸟,

如今躺着,成为书写过的一张纸。

我往昔的思想是一朵普通的小花,

叙事诗蠕动,像缓步的老牛;

我过去的一切,或许,

会再度生长,植物世界日益繁茂。

就这样,仿佛费力地拆解

一个非常复杂的线团,

你突然会发现,应该怎样命名

不朽。哦,我们的迷信!

【大雷雨】

电闪由于痛苦而颤抖,飞驰过世界的上空,

乌云的影子掉下来,消融,与青草化成一片。

云浪在天上慢慢地蠕动,感觉呼吸更困难了,

小鸟贴近地面飞行,滑过我的头顶。

我爱这欣悦之幽暗,灵感涌溢的短暂的夜,

青草吐露的入之絮语,黑掌心里预言的凉爽,

爱这思想的闪电,远方最初的惊雷

缓慢地显现——母语中那些最初的单词。

明眸的少女也是这样从幽暗之水来到尘世,

水沿着胴体流淌,在欣悦中逐渐消失,

青草躺着昏迷不醒,看见了天空的畜群

时而向左奔,时而向右跑。

而在水的上空,在开阔的地球上空,

她神色惊讶,在奇诡的闪光中望着自己的裸体。

与惊雷嬉戏,一个单词在一片白云中翻滚,

亮晶晶的雨水扑向一朵朵幸福的花儿。

【丹·安德烈耶夫】

20世纪俄罗斯哲理诗的代表、神秘论者。出生于柏林,在莫斯科长大。因

父亲列昂尼德·安德烈耶夫是沙俄时代的“非无产阶级作家”,被剥夺了上

大学的机会,仅在文学高级研修班有过短暂的学习。曾在博物馆担任过装

潢和美工设计。1947年,因“反苏宣传”和“谋杀斯大林”罪被判25年

徒刑,后减刑为10年,1957年彻底平反。安德烈耶夫著述甚多,除大量

的抒情诗、长诗以外,还撰有不少散文性作品,它们大多在当时人们的口

头流传,一部分则见于地下出版物。生前除与人合作出版过一本关于旅行

研究的著作外,没有在公开刊物上发表、出版过任何作品。他的抒情诗多

为精神探索的栽体,带有强烈的玄秘论色彩。因此,他被整个知识界看作

是一位拥有耀眼诗歌天赋的哲学家或具备哲学范畴思考能力的诗人。

【秋天!自由!】

秋天!自由!……枯干麦茬田的视野。

秋天……森林裸露的骨骼……

乡村墓地的风逗弄着荨麻

耽误了

曙光的期限。

皱眉的炊火,仿佛冻结的夕光

在树木低矮的额头下,闪现于隐蔽的农舍,

太阳在不祥的夕晖中逐渐冻僵,

无家可归的

白昼正在离开。

拖拉机停息。没有歌声,没有镰刀响。

在流浪的路上有一团黏稠的黑泥……

孩子们在温暖的门槛旁玩耍,

打着哆嗦的

公狗在狂吠。

祖国!祖国!你的秋天多么寒冷——

沿着空旷大道穿过村庄,漫无目的,

在十月早来的雪暴的飞絮中凝固……

我孤独,

恰似你也孤独。

【致被捕时遗失的玩具熊】

我爱它,经常摇晃它,

它悲伤,我就给它安慰;

它全身白,当它仰面

四脚朝天,就会咕噜叫。

白天,它长时间地坐

在地毯上,纹丝儿不动,

凝视窗外的飞絮

和农舍积雪覆盖的屋顶。

戴着珠串,显出一丝惊恐,

轻微的莫名其妙,

倘若它突然置身

在一个陌生、无形的村庄。

只要我一出门——它呢,

就带着野兽灵敏的狡黠,

时而透过小窗呼吸新空气,

时而悄悄地盯着门外。

当小白床上的网格蚊帐

从两个方向把我们俩隔开,

它就蜷曲地靠着我,突然

透过梦幻悄悄抖动温暖的身体。

我呢,也缩作一团,

忧心忡忡地低声问道:

“喏,怎么啦,米申卡1 7想什么?

睡吧。是时间了。晚安。”

我精心照料自己的信仰,

就像积雪屋顶下的火苗,

在未来的天堂,

我和米沙一定能相会。

【阿·塔尔科夫斯基】

20世纪俄罗斯哲理诗的重要代表。出身在叶利扎维塔格勒一个进步知识分

子家庭。父亲是一位民意党人,母亲是一名中学教师。1925 -1929年,他

在诗人协会下属的高级文学进修班学习。在此期间,他为《汽笛报》撰写

政论、杂文和讽刺短诗。1931年,进入苏联国家电台工作,开始写作长诗

《玻璃》,其后曾在多家报刊担任编辑工作。1989年5月27日,诗人在莫

斯科逝世。在具体的诗歌写作中,塔尔科夫斯基自觉地激发自己童真的天

性,“从一个小小的花盆中看到天空”,凭借诗性的逻辑去超越理性的逻辑,

以灵感的火焰去点燃生命的经验和生命的智慧,学会“聆听圆润苹果那圆

润的语言”和“聆听白云的白色演说”;而在生与死的问题上,他的思考也

极富启迪性:“只要我还没死,我便是不朽。”

【死亡她什么都不是】

死亡她什么都不是,小办事员,傻女人,

女骗子,又脏又破的裙摆,

她的宫殿——就是挂号处,

办公的椅子——是她的王位。

倘若死亡,伊万诺夫的同志

翻转了计算器,

单词就在客户的嘴唇上凝固,

仿佛鱼儿张大了嘴巴。

肉体的火焰叫着号码吞噬着

灵魂为之痛苦的一切,

挥动蓝色的铅笔

以最后一画把白痴勾去。

【蜂鸣器】

我不朽,只要我还没死,

对那些尚未出生的人而言,

我撕裂空间,仿佛撕裂

未来电话的蜂鸣器。

最后一个接线员冒着枪林弹雨,

从大路闪到一旁,

以中弹的身体掩护

军用皮带上的工具盒。

雪地上,穿着僵硬的军大衣,

拳头支撑着下颌,

他躺着,像摇篮里的孩子,

正确着无可比拟的正确性。

在那我们曾经遭遇过战争的地方,

从大路闪到一旁,

酸涩的声音不可重复,

在巨浪之上使劲奔跑起来。

这是古老的战争荣誉

说道:

“我是土地。我是土地。”

在土地之下舒展开电话线,

轻轻翻动燕麦的根茎。

【最初的相遇】

我们相遇的每一个瞬间,

都是节日,仿佛上帝的显现,

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俩。你

比小鸟的翅膀更勇敢、更轻盈,

沿着楼梯疾奔而下,令人晕眩,

从玻璃镜子的那一个方向,

穿过潮湿的丁香,进入你的领地。

夜幕降临,我蒙受着天惠,

祭坛的大门敞开,在黑暗中,

赤裸的胴体在闪光,

缓缓地倒下去,

兴奋地说:“我要让你幸福!”

一经说出,我便明白,这祝福

是多么地狂妄:你躺着,

桌子上的丁香花向你绽放,

以宇宙的蓝色轻触你的眼帘,

而你那被蓝色触及的眼帘

是那么安谧,手掌是那么温暖。

河流在水晶球中搏动,

群山如雾,海波粼粼,

而你的双手紧捧水晶球,

依然在宝座上沉睡,

呵——上帝是公正的——你属于我。

你醒来,并改变了

人类日常的词汇,

话语也充满了铿锵的力量,

“你”这个单词开启了

它的新意,意味着“王”。

一旦坚定而分层的水,

像哨兵一样横亘在我们中间,

世间一切变幻无常,哪怕

最普通的物件——坛坛罐罐。

我们被引领到人所不知的地方。

像海市蜃楼一般,在我们面前

一座座城市神秘地崩塌,

薄荷爬满了我们的脚,

鸟儿伴随着我们沿途飞翔,

鱼儿不时地冒出水面

天空在我们面前展开…一

命运尾随着我们的行踪,

仿佛一个疯子,手中握着一把剃刀。

【夏日就这样倏忽即逝】

夏曰就这样倏忽即逝,

仿佛从来不曾驻留,

太阳底下尚存一丝暖意,

但仅此显然不够。

一切转为现实的可能,

恰似一枚五瓣的树叶,

坦然躺在我的掌心,

但仅此显然不够。

恶欲不灭自是徒劳,

善的存在也不能永久,

一切明亮地闪耀,

但仅此显然不够。

生命展翅予以庇佑,

悉心呵护,竭力拯救,

我确乎能赢得一线侥幸,

但仅此显然不够。

树叶并不曾被燃起,

枝干也不可能被折断……

日子被拭净,犹如玻璃,

但仅此显然不够。

【特瓦尔多夫斯基】

苏联时代出色的叙事诗人。出生于斯摩棱斯克乡村,父亲是一名铁匠。少年早慧,曾得到著名诗人伊萨科夫斯基的指点与提携,在家乡的一些报刊上发表诗文。卫国战争期间,作为随军记者奔赴前线,创作了长诗《瓦西里·焦尔金》,以流畅的语言塑造了一名勇敢、风趣,充满乐观精神的普通战士形象,一举成名。曾两度担任苏联作协的机关刊物《新世界》的主编。在文学导向上,他主张“写真实”“写普通人”,继承了俄罗斯文学中关注“小人物”的传统,在诗歌界赢得了较好的口碑。本人的创作也多倾向于哲理的思考,善于提炼口语,在朴素的词语中发掘生活的真叉。

【我知道,我没有一丁点过错】

我知道,我没有一丁点过错,

其他人不曾从战场回来,

不论他们比我年长或年轻——

留在了那里,也不是因为

我可以救护他们,而未能,

确实不是这样,但毕竟呀,毕竟……

【子夜进入我城市的窗口】

子夜进入我城市的窗口,

它带着黑夜的赠礼:

深夜的天空充满、充满了

各种星星与天体。

还在童年时代,每当夜晚

我站在祖辈的田野上仰望天空,

群星闪耀,犹如寒冷的火焰,

仿佛直接敲打我的颅顶。

星空以甜蜜的失眠

让我的青春受尽磨难:

无论我去到任何地方,

我都置身在宇宙的中心。

成年以后,宇宙遥远的

星光不再能扰乱我的内心,

恰似我不再理会小小的地球上

那些蝼蚁般凶险的阴谋。

【贝莱列申】

哈尔滨俄侨诗人最杰出的代表。原名瓦莱里·弗朗采维奇·萨拉特卡 贝特里希。出身于伊尔库茨克一个铁路职员的家庭。七岁时被母亲送到哈尔滨,在那里接受了中等和高等教育。1939年,从哈尔滨来到北京,在一个宗教机构工作。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曾任苏联“塔斯社”驻上海记者。1950年,企图移民美国,被遣送回中国。1952年,经由香港偷渡到巴西,此后,便一直生活在里约热内卢,直至逝世。作为侨民诗人,“乡愁”是其贯穿一生的主题,他宣称热爱“整个世界”、“拥抱一切”,愿意敞开胸怀接纳世间万物和所有的“遗训”;但无法忘却血脉中流淌着的俄罗斯故乡,置身异域所面对的“风”“晚霞”“夕阳”等景物,激发的是对“北方”的向往。

【乡愁】

我无法把心掰成一瓣瓣碎片,

俄罗斯,俄罗斯,金色的祖国!

我以宽广的胸怀热爱整个世界,

可唯独只有俄罗斯高过中国。

在温柔的继母(这黄色的国家)这里,

温和的黄种人是我的兄弟:

我在此地仿佛看到不可重复的童话,

夏夜的星星为我而开放。

只是到了晚秋,十月的上旬,

北风开始哭泣——亲近而压抑——

晚霞在夕阳的余晖中燃烧,

我越来越经常,越来越长久地望着北方。

自那里,自那个被遗忘的故国,

如梦似的被遗忘,却永难忘却的国家,

没有声音,没有语言——唯有缓缓飞行的白鹤

张开疲倦的翅膀,带来珍贵的问候。

突然坠落,仿佛折叠起来的扇子,

微笑和松树,还有穹顶……俄罗斯,俄罗斯!

在这些清凉、沉思的夜晚,我的

乡愁升起,如同悲伤的星星。

【爱情湖】

古老的湖,隐藏在山谷中,

甚至英雄们也不能抵达!

你的深渊比大地上的浅水湖

更对我产生甜蜜、美好的诱惑。

伴随轻率的脚步,越来越近地

我陷入你那捕兽器的魔力。

我像梦呓一般低语:“我渴,我饿!”

你应声说道:“沉没吧,沉没!”

奇怪的是,你的回答如此温柔而迅速,

你的渴望多么可怕——仍然没有揭开秘密,

你与我们的湖泊完全不同:

只有那沉到湖底的人才不会牺牲。

【离别】

一夜三秋1-(离别中的)一个夜晚(漫长得像)

三个秋天。这是一句中国俗语。在“商籁”的最后,我反

其意用之:“三个秋天(飞逝,如)一个夜晚。”

一夜三秋。仅仅离别一个夜晚一

三个秋天。它们的长度相等。

那么,春天这个活宝为什么

把雪花莲塞进我的手心?

我不会放开心灵去作担保。

让它痛苦地呻吟到天黑:

透过花瓣我可以看见雾凇。

鸫鸟的呜叫赶不走无聊。

莫非夜——是一个?老实告诉我,

每一个夜——相当九十天。

但只要相见——就会重新评价痛苦:

我们痛哭——生活圈合拢。

而判定了秋天的永恒,

闪现,如那一个夜晚。三秋一夜。

【西蒙诺夫】

苏联时代杰出的抒情诗人、小说家、剧作家。出身于彼得堡一个军官家庭。

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卫国战争期间,担任《红星报》记者。20世纪40

年代起,担任苏联作协的主要领导。他的代表作《等着我》因在必胜的信

念中传达了悱恻缠绵的柔情而在战士中间广泛流传,成为战争诗中的名篇。

等着我】

等着我,我必将回来。

只是要耐心地等,

等到那黄浊的雨滴

勾起了一腔愁绪,

等到那大雪纷飞,

等到暑热来袭,

等到昨日已被遗忘,

旁人不再被等待,

等到不再有书信

来自遥远的地方,

等到与你一起等待的人

已厌倦了这等待。

等着我,我必将回来,

不用给那些人祝福,

他们心照不宣,

已经到了忘却的时辰。

哪怕儿子与母亲都相信,

我已不在人世,

哪怕朋友们也倦于等待,

围坐在火堆旁,

痛饮一杯苦酒,

以此追荐我的亡灵……

等着。你不要慌忙地

与他们共同举杯。

等着我,我必将回来,

与所有死神对着干。

且让不曾等我的人

去议论,说我侥幸。

不曾等待的人不会明白,

在纷飞的战火中,

正是你的等待

让我获得拯救。

我是如何得以幸存,

只有我俩才会明白,

你善于等待的本领,

其他所有人都不会有。

【叶拉金】

俄罗斯侨民诗歌“第二浪潮”最重要的诗人。原姓马特维耶夫,出生于海

参崴。父亲是一名未来派诗人,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清洗中被枪杀。曾

经在基辅医学院学习,后因战争爆发而中断了学业。40年代侨居德国慕尼

黑。1950年迁居美国纽约,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学习,最后,因

翻译斯蒂芬·文森特·贝内的长诗《约翰·布劳恩的躯体》获博士学位。

晚年在米德尔斯布勒学院和匹茨堡大学担任教职。关于自己的创作特点·

在回答爱荷华《现代俄苏文学百科全书》编辑部的问卷时,叶拉金本人进

行了这样的概括:“1.公民性;2.流民主题(战争);3.阿赫玛托娃式的

挽歌主题}4.对机械文明的恐惧主题;5.(部分的)超现实主义意味,城

市幻想;6.避世主义;7.同一心灵在双重世界中的分裂主题I 8.艺术的

透射性主题;9.叙事情节向抒情结构的转换”。

【这乡愁的痛苦我很陌生】

这乡愁的痛苦我很陌生,

我已喜欢上他乡异国。

自那久已离弃的整个俄罗斯,

我只缺一扇俄罗新的窗户。

迄今,每当心情抑郁,

我便会想起那一扇窗户,

中间一个大十字的窗户,

晚霞熊熊燃烧的窗户。

【我在20世纪的橡树下站立】

我在20世纪的橡树下站立。

这是时间最忠实的标记。

你看,树枝挪动着覆盖我,

比19世纪更加生机蓬勃。

它们在我头顶打着如此疯狂的呼哨,

犹如橡树吵吵嚷嚷为我叹息,

仿佛橡树它知道:对橡树和诗人而言,

那个时辰已经来临——斧子的时辰。

仿佛橡树它知道:我们的命运是黑色,

因为我们俩将被连根铲除,

因为人们要在壁炉里点燃木柴,

因为人们要在坑道里发掘词语。

我站在这里——无法克制住忧伤,

金色的碎片在我头顶呼啸。

我和树枝一起把手臂伸向河流,

我向它送去一封桦树皮的信件。

干枯的树皮将忠实地叙述

我、白桦和斧子挥动的故事。

【雨水踮起足尖沿着大街奔跑】

雨水踮起足尖沿着大街奔跑,

雨水的奔跑时而轻悄,时而喧响,

雨水奔跑,火光运用油画的色料

点染了黄昏的沥青人行道。

在脚下,仿佛在黑色的湖水中,

红宝石将交通信号灯点燃。

在沥青马路的黑暗深处,

霓虹灯的反光不停地徘徊。

在雨水数不胜数的缝隙里,

仿佛所有的人间灯火在哀哭。

黑夜把火炬带到了地底下,

随身携带了所有的街衢。

这就是它,我陌生的城市,

我石头命运的城市,

灯柱在你下面移动,

仿佛一根根橘黄色的木桩。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在喧嚣的城市把什么寻觅,

我将什么样的反光跟踪,

我在什么样的空间里挪移。

我甚至都感觉不到

飘飞的雨水歪斜的抽打。

在平行的一个垂直平面中,

平坦的我平稳地滑下。

或许,挣脱出所有的容积,

又陷入了另一种衡量,

在沥青人行道上,我仰面跌倒,

流成黑夜反光中的一道反光。

【奥库扎瓦】

苏联时代吟唱诗歌最著名的诗人。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来自格鲁吉亚的

党务活动家,母亲是亚美尼亚人。1937年,父亲被认为是托洛茨基分子而

遭到清洗。不久,母亲也被捕。这种特殊的经历对奥库扎瓦产生了很大的

影响,养成了他叛逆的性格。卫国战争期问,应征入伍。战后进入第比利

斯大学语文系。奥库扎瓦的巨大声誉来自于他抱着吉他在街头弹唱自己诗

歌的行动,他吟唱爱情、友谊,针砭时弊,其自如随意的风格给人平民式

的亲切感,赢得了大量的听众和追随者。

【阿尔巴特街小调】

你尽情流淌,犹如一条长河。一个奇特的称谓!

这沥青多么透明,仿佛河流里的清水。

啊,阿尔巴特,我的阿尔巴特,

你是我天赋的使命。

你啊——既带给我欢乐,又会令我心碎。

在你身上过往的行人——都是普通的平凡人,

脚后跟蹬得响亮——在为生计日夜奔忙。

啊,阿尔巴特,我的阿尔巴特,

你是我信仰的宗教,

你的路基就在我的脚下安静地卧躺。

一旦染上你的爱情绝症啊就根本无法医治,

哪怕另有四万个其他的路基让人嫉恨。

啊,阿尔巴特,我的阿尔巴特,

你是生养我的祖国,

我永远无法将你走尽,哪怕耗尽我的一生。

【英娜·丽斯年斯卡娅】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阿塞拜疆的巴库,父亲是一名医生,在卫国

战争中牺牲;母亲是一名工程师。20世纪70年代,参与编辑著名的地下

刊物《大都会》,在该杂志被查禁和主要负责人维·叶罗菲耶夫和叶,渡渡

夫被开除出作协时,她与自己的丈夫谢苗·利普金宣布自愿退出作协以示

抗议。此后,她的作品主要在境外发表。她的写作风格接续了“白银时代”

的传统,情感饱满,语句典雅,在浓重的宗教感中散发出现代的气息,显

示了“柔弱的力量”。

【我热切而急促地喘息】

我热切而急促地喘息:

过去的时间已不复存在。

今天在尼禄1的眼睛里,

倒映出行将焚毁的罗马。

世界站在大灾难的边缘,

笼罩在霓虹灯的光影中。

这就意味,他的各个黑夜

已经延伸了数千年,

这就意味,存在着希望之光,

复活——依然在前方,

在我灼烤过的胸膛上,

鼠疫病的衣服正在腐烂。

【不存在甜蜜的遗忘】

不存在甜蜜的遗忘,

胸中的遗忘是苦涩的,

我期待的佑护来自弱者,

并不期待强者的佑护。

那种地狱般的时间

正肆虐于当今的罗西1-

我乞求来自穷人的布施,

我不接受富豪的恩赐。

一切视域有目可睹,

一切真理都朴素浑厚,

我不寻求圣者的宽恕,

我祈求罪人的原宥。

【秋天是这般茂密扶疏】

秋天是这般茂密扶疏,以至于

我们与树叶和鸟群一起翻飞,

在人群的领悟和传闻之上,

那里的每一朵火焰正化作烟灰。

树叶的边缘——取代了婚戒——

烟火为我们画完不错的主题:

我记得你,如同盲者铭记一本书,

你记得我,犹如聋人记得小提琴。

困难就在这里,作为一种抵押,

我们的相遇只能在梦里。

而没有我们,飞驰的道路上

鸟群与树叶在金色之窗上多么惬意。

【罗·曼德尔施塔姆】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出生于列宁格勒。父亲是一个美国人,出身于富裕的犹太家庭,信奉马克思主义而来到苏联,却在1937年被逮捕。母亲是一名化学工程师。曾就读于列宁格勒大学东方系,由于肺结核病未能完成学业。生前没能在公开刊物上发表过一行诗歌,他的作品主要在熟人和朋友中间以抄写和背诵的方式传播。罗阿尔特善于把粗鲁与温柔、讥讽和赞美结合在一起,创造出某种貌似不适宜或不协调的精确与妥帖。他的诗句想象丰富,比喻奇特,常在神秘的思考中掺入较多生活的黑色素,显得阴郁、焦虑和不确定。

【红色电车】

梦猝然中断,可并未结束。

轰隆声和石头的吠叫。

一辆红色电车被抛进

深夜星光的雾凇。

两列空荡荡的走廊

一个接一个疾驰而过。

每列走廊——指挥的同貌人——

都有花岗岩脚髁的冰凉。

“这是谁?”

“坟墓的售票员!”

目光的闪电漆黑。

金色的羊毛锁链

勒住了蓝色的喉咙。

“我在哪里?”(售票员大笑)

“这是什么?地狱还是天堂?”

“一辆红色电车被抛进——

深夜星光的雾凇!”

是谁停住了车厢?

终点站包围了我们。

风像一只铁铸的死乌鸦

击打我们的脸庞。

天空燃烧的边际迸裂,

像一只铜铸的圆桶。

一辆红色电车被抛进

深夜星光的雾凇!

【秋天】

1

夜凝固在黑色的水洼里,

把月亮钉子似的楔入天空,

光秃的花园仿佛患了重感冒——

树枝被扫进迷雾。

树叶沙沙响得那么奇怪、奇怪,

苦恼的寒冷渗透了灵魂,

石头徒然地试图说出

上千个像伤口般疼痛的单词。

多么希望能回忆点什么,

或者,也许是忘掉一切。

在月光下的花园里——金色的瞌睡——

树叶已经倦于生活和发出声响。

2

你们?最终——哦——只是太迟了,

你们看不到灰色的影子,

星星穿过我把你们照亮,

沉默,黯淡,须知很快就是白昼。

【沃兹涅先斯基】

俄罗斯当代著名诗人,“高声派”诗歌的重要代表。出生于莫斯科。父亲是

一名水利专家。14岁时,将习作寄给帕斯捷尔纳克,得到了老诗人的表扬

与鼓励。1957年毕业于莫斯科建筑学院。沃兹涅先斯基是苏联时代最具艺

术探索性、极富争议的诗人之一。他推崇隐喻,认为它是“形式的马达”,

同时重视韵律及其背后所衍射的意义,其创作风格复杂多变,诗中多奇诡

的想象和怪诞的比喻,较为贴切地展示了现代人繁复的心理感受。

【戈雅】

我——是戈雅!

乌鸦l飞到光秃的田野,

将我的眼窝啄出两个弹坑。

我——是痛苦。

我——是战争的

声音,许多城市焦炭的声音,

在一九四一年的雪地上。

我——是饥饿。

我——是被绞杀的

女人的喉咙,她的身体像一口钟

敲响在光秃的广场上空……

我——是戈雅!

哦,一把复仇的

藤蔓!我是不速之客的灰烬——

卷起齐鸣的枪弹旋风射向西方!

将一把坚硬如钉子的星星钉入——

纪念册的天空。

我——是戈雅。

【枞树】

窗外是一根女像柱,

室内——是鞋跟的嘎嘎声……

枞树

火箭似的

尖翅

扎穿了天花板!

这奇景向我们预示什么?

在这火红的球体,

在这针叶树的贞洁中,

会是怎样一种字谜?

哦,演奏曼陀林的小姑娘!

晃动着额际褐色的发丝,

仿佛一只柑橘的果皮,

轻轻地嗔怨,令人眩迷!

忘乎所以地淘气,就像

一名女中学生,嚼着针叶……

等到下一个年度,

只要她愿意,

就可以用它们来扎入?

世纪,高脚杯,月亮……

“熄灯!熄灯!”

爱情——

永远是节日的前夕。

这爱情蕴含

灵魂的

新年。

而枞树的恣意横行,

恰似一个女人置身于黑暗——

全身心投入未来,

仿佛被锁进珠链,

一根根针叶含在唇间!

【反世界】

我们有一位邻居叫布加什金,

他穿着吸墨纸颜色的长衬裤。

但是,在他的头顶上空,

反世界闪耀着,

仿佛一只只气球!

有一位反布加什金,一名院士,

像魔鬼一样精通各种法术,

横卧其间,控制着宇宙,

卢洛布里吉达1也在其中寻索。

但是,反布加什金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吸墨纸颜色的幻影。

万岁,万万岁,反世界!

胡思乱想中的幻想家。

没有笨伯也就没有聪明人,

没有沙漠也谈不上绿洲。

没有女人——却有反男人,

反汽车在森林中怒吼。

有大地之盐,也有垃圾。

但没有蛇,鹰就变得消瘦。

我喜欢我的批评者,

其中一位的脖子上,

闪烁着一颗反脑袋,

光秃而散发着芬芳。

……我敞开窗户睡觉,

某处有颗陨星发出呼啸,

摩天大楼像一截截钟乳石,

悬挂在地球仪的肚皮上。

在我的脑袋下面,

像一把叉子扎进地球,

卑微而亲爱的蛾子,

你还活着,小小的反世界!

为何在这深夜的时刻,

反世界要相互会面?

为何要成双成对地坐着,

一起在那里看电视?

那些句子它们并不明白。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坐着,忘掉了文雅的风度,

要知道日后会为此痛苦!

红色的耳朵正在燃烧,

仿佛一只只蝴蝶端坐着……

……昨天,一名相熟的讲演者

对我说道:“反世界?那是垃圾!”

我睡得半梦半醒,辗转反侧,

或许,怨天尤人的学者说得对。

我的猫,就像一台收音机,

正用绿色的眼睛在领悟世界。

【寂静】

我希望寂静,寂静……

莫不是神经已被烤坏?

寂静……

为的是松树的影子,

一边移动,一边胳肢我们,

仿佛一股淘气的清凉,

沿着背脊,直到小脚趾,

寂静……

声响似乎已被切断。

怎么称呼你微曲的眉毛?

理解就是——

默不作声。

寂静。

声音永远赶不上光速。

我们过于频繁摇动嘴唇。

现实——无法被命名。

生活必须凭借感觉与色彩。

要知道皮肤就是人本身,

它也有印象,也有声音。

它懂得合乐的触摸,

仿佛听觉聆听夜莺的歌声。

饶舌者啊,你们一边喝茶,

一边暗地里使劲传八卦?

大嗓门的家伙还没有嚷个够?

寂静……

我们正在忙乎别的事情。

探究大自然隐秘的进程,

根据气味呛人的烟雾,

我们知道来了一群牧羊人。

这意味黄昏已来临。预备晚餐。

他们吸烟,就像安静的影子。

而牧羊犬安静地伸出亮闪闪的舌头,

如同点燃一只只打火机。

【梦】

我与你再一次相逢,

一辆大货车载上我们。

我俩啊——无数次陷入爱河。

但你依然不能将我认出。

你总是把我护送到家。

你爱我,给我柔情蜜意。

我与你相伴多少岁月,

但你依然不能将我认出。

【爱情】

我的爱情,我多么爱你!

尤其在我描画你的时候。

莫非我突然由你爱上了另一个?

莫非你的美出自突然的虚构?

为什么我要因你去嫉妒友人?

去嫉妒煤炭,去嫉妒大理石?

塑造你时——我双倍地爱你,

三倍地爱你,——当我吟诗寻韵。

我见识了真切的美,

我看到了生命中的存在,

它们被大多数人忽略。

我像林中猎人一样瞄准。

唯有艺术的多棱镜

才能让神圣之物赋有神性!

【早晨】

当鲜花插进你的鬓发之间,

嘴唇就可以经常与它们相会。

你温柔地抚爱它们,转动茎干。

我多么嫉妒你们的相会!

而你被衣衫裹紧的乳房,

圣洁而美丽,娇喘不已。

薄纱轻触脸颊,簌簌作响。

我多么嫉妒这每一下轻触!

我想起了敏感的春梦,

一条腰带勒紧你的娇躯,

完全控制了你的纤腰。

我知道生活中拥抱最温柔……

但我的手臂比它温柔一千倍。

【世纪的独白】

我的世纪已经接近黄昏——

我的否定者,那也是你们的世纪。

到了摊牌的时辰!

你们也不会有另一个世纪。

当目击者还在那里寻思:

是接受它还是怎么地?

我的世纪实际已经来临,

像一块砖,砌进世纪队列。

你们尽可以叫它丑八怪。

也可以对造物主发出抱怨。

大街上已是20年代——

颠倒了顺序,由后向前。

历史的平衡与对称。

黎明的曦光——黄昏的雪地。

人类恭顺的命运——

要向世纪看齐。

我记得,穿过鸭群的飞扑,

一名俄罗斯工程师的儿子

走出了弗拉基米尔的金大门。

你们瞧,他发生了什么事。

请击打我身上世纪的恶习,

就像野蛮人,出于生存的痛苦,

使劲痛击上帝一样。

上帝专为击打而存在。

普希金和普契尼的世纪,

比起我的世纪不旧也不新。

而在柬埔寨,你们同样认为,

夜莺得到的痛苦更加沉重。

在世纪与黑暗的搏斗中,

怎样的世纪,就有怎样的诗人。

我亲爱的同时代人,

你们不会拥有另一个世纪……

……只要地球还是地球,

学校里还得研究我这世纪,

我当然不知道出什么样的结果,

但有一点很清楚——我的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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